宋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值得一读的好文章

历史文化 2016-01-21 14:24www.kangaizheng.com历史人物

 小时候看《水浒传》,最失望的是宋江这个人。说是爱习枪棒,专好结交天下豪杰,可一卷读完,未见他使出像样的一招一式。遇到险境,不是叫苦,就是跌足,要么拨马先逃,潜身躲藏,全无半点英雄气概,真纳闷鲁智深、林冲、武松、李逵诸英雄何以竟与此等人为伍,并尊其为头领?

涉世稍深,又看出宋江伪善和权诈的一面。他谦恭礼让、乐于助人,骨子里却工于计算,支配欲极强。这一印象,后来在金圣叹的评本里得到了印证。可我始终不解的是,梁山泊人才济济,施耐庵何以让这么个人位居群雄之首,因而觉得这是小说的一大缺憾。
近读《水浒传》,忽然茅塞顿开施耐庵不正是通过宋江的成功以警世人吗﹖
宋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宋江以忠义的化身自居,连自我介绍时也忘不了说“俺是梁山泊义士宋江”,但细检其所为,殊难找到忠和义的踪影,充其量只有一些博施的善行而已。宋江的“替天行道”常被视为“忠”的表征。这“替天行道”是句含混话。天之大德曰生,宋江所行的却是杀戮。他从法场得救,要做的头件事就是烧杀火烧无为军,杀死黄文柄一门良贱四五十人。黄某不管平素为人如何,在宋江一事上无可指责,他仅仅维护了朝廷的利益。退一步讲,即使宋江有理由仇杀,杀的应是黄文柄一人,而不该是合家老小。对此,连称许宋江的李贽老先生也大摇其头,批道“大不是,大不是”。
宋江忠君的神话还建立在“只反贪官,不反皇帝”的口号上。也不知这贪官和皇帝的界限宋江是怎么分的。不知他践踏的王法,是贪官的,还是朝廷的﹖他率众攻的城、掠的地、杀的官兵、抢的国库,是贪官的,还是朝廷的﹖他劝降和逼降的剿捕将领,是贪官的,还是朝廷的﹖他拉秦明、呼延灼、关胜等人背叛朝廷,抬出的理由是,梁山好汉企盼朝廷招安。可这些人根本不需要绕一个落草——招安的大弯子,他们已是在为朝廷效力。
宋江受招安是否符合施耐庵本意,现在不得而知,值得关注的不是宋江招安后的行为,而是求招安的心理。我们知道,传统的仕途是“学会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文不成、武不就的宋江,没有待价而沽的资本,县衙小吏已是他事业的顶点了。可宋江不是安分之人。他言必称忠义,但有两处却显现出心迹一是得知晁盖等人在梁山做大事业,自言自语流露出艳羡之情;一是酒后题诗“敢笑黄巢不丈夫”。庙堂既然无法靠近,就在江湖上迂回发展。,走江湖也得凭本事吃饭,但有个“义士”名头,不啻怀里揣着“铁券丹书”,近可以保身,远可以腾达。待得当上梁山寨主,总算有了与“帝王家”交易的本钱。倒霉的是那些诚心聚义、共襄盛举的异姓弟兄,糊里糊涂就被宋江给卖了。
 
宋江的“忠”如此,“义”又何如﹖义是《水浒传》的灵魂所在,梁山事业的凝聚力就是义气。身为群雄首领,宋江理当为义的表率。不错,宋江在江湖上有“孝义黑三郎”的美名,各路好汉都把他目为义士,对他恭敬有加。众人的敬意并非基于各自对他的认识,而是传闻。初见他时,谁也没见他有何义举,难免对他有些无礼。只在听到他是江湖上盛传的“及时雨”时,才倒身便拜。这一套式重复得有点腻味,作者不厌其烦,是为不断提醒读者众好汉拜服的宋江不是活生生的见义勇为之士,只是“义士”名头的载体罢了。一句话,宋江的威望不是建立在他的行上,然他的名,如我们前面看到,源于施利市恩,与真正的“义”相去甚远。
宋江和梁山的结义弟兄后来又是如何相处的呢﹖与宋江关系最为密切的当属晁盖、花荣、李逵诸人。花荣是宋江的心腹,救过他的命,共他患过难。按说,两人可以毫无保留地推心置腹。当花荣要给他开枷时,他假惺惺地来一套说;背着花荣却又私除行枷。李逵是一条血性汉子,对朋友忠贞不贰。他讲到母亲不幸死于虎口落泪时,宋江一厢却大笑起来,接着说山寨得了新人,“正宜作庆”。一次,李逵求战被宋江喝止后擅离梁山,宋江就认为他“多管是投别处去了”。小人之心,由此昭然。
最能看出宋江为人的是他和晁盖的关系。晁盖是他的“心腹弟兄”,他曾担着“血海也似干系”给晁盖通风报信,后来晁盖也曾两次率领人马赶来救他的性命。宋江得救时向晁盖发誓,要“死心塌地,与哥哥同死同生”。实际又如何呢﹖
宋江一入伙,就甩开晁盖更改梁山体制。梁山的秩序是以交椅排名次,这既是才能功劳的体现,也是发号听令的依凭。宋江头件事就是废除旧法功不分高下,让旧头领坐主位,新头领坐客位。这一安排乍看无关紧要,实则不然。晁盖的原班人马是旧头领,宋江交结的是新头领。本来一到梁山,大家便是兄弟,不分你我,聚集在寨主晁盖的麾下。宋江硬要分宾主,貌似谦逊,骨子里却咄咄逼人。旧头领总共才九个人,新的多达二十七人。这样一来,就把晁盖和占多数的新头领隔开了。我们不妨设身处地想想晁盖的处境他率众千里跋涉,救宋江归来,又得了众多好汉,本是一桩盛事。庆功席上,被宋江这么一搅,两列好汉,众寡悬殊,壁垒分明,连视觉重心也严重倾斜,晁盖居中,安能端坐﹖下面新头领的喧嚷反衬出零零落落几个旧头领的寒碜,身旁又是顾盼自雄的宋江。对晁盖来说,这哪里像庆功,简直是受罪。
宋江不以山寨大义为念,把梁山新头领视为己有,不让晁盖染指。每有战事,辄言“哥哥是山寨之主,如何可便轻动﹖”一句话便把晁盖冷置起来,使他一指挥不得新头领,二结识不得新好汉。宋江出战,新得的人越多,旧头领的比例越低,晁盖的影响力便越弱。
议打曾头市时,宋江却破例没有劝阻晁盖,甚至出现风折军旗的凶兆,也不吭一声。以前宋江遇险时,晁盖总是倾寨出动前往救援,此番晁盖涉险,宋江只“密叫”戴宗尾随探听消息。晁盖中毒箭受伤,却迟迟不见梁山赶来相救。
宋江并未直接陷害晁盖。在他营造的氛围中,轮不到晁盖打有惊无险的安稳战,打险战是晁盖亮相的前提。晁盖不会不知,风折帅旗不利于主将,但他不愿放弃惟一的出战机会。晁盖受伤,是因为当前锋。出事前林冲力劝他到后面接应,他答道“我不自去,谁肯向前?”八个字里,透出多少心酸和无奈。堂堂一寨之主,令不能行,只好自己在前杀开一条血路?宋江隔离策略成功之日,便是晁盖丧命之时。晁盖中箭后,“死拼”救他的全是几个旧头领。晁盖身危之际,宋江既不求医也不问药,惟“守定”在床前哭——等到他人死。
晁盖也许是第一个?惟一一个﹖?看透宋江为人的。本来宋江是晁盖的恩人,宋江一上梁山,晁盖便要让位给他。可后来晁盖临终时却又嘱咐捉得仇人史文恭者为梁山泊主。其遗愿分明是不许宋江继位。
晁盖生时,宋江不以忠义事之,晁盖死后,宋江还要背叛他一次他背弃晁盖的遗嘱,算尽机关,攫取梁山权柄。山寨本不可一日无主,有晁盖嘱咐在前,梁山泊理当墨■出兵,立即为晁盖报仇,然后拥立新寨主。宋江却“每日领众举哀,无心管理山寨事务”。寨中事务一乱,大伙只能推他出来收拾。这招果然奏效。宋江一坐到主位,即刻发了一大通号令,哪像是哀恸过度乱了方寸之人?
不过,宋江现在只算摄政,晁盖的遗嘱还横在那儿。宋江一边延缓报仇,一边盘算着下一步棋。一日闲话时有人提起卢俊义,宋江猛的计上心来“梁山寨中若得此人时,小可心上止有什么烦恼不释﹖”宋江究竟有何烦恼﹖是晁盖遇害、大仇未报吗﹖不是,宋江从不言为晁盖报仇。梁山泊后来攻打曾头市,却是为了夺马。曾头市失利请和,宋江同意罢兵,条件是曾头市交出照夜玉狮子马,而非仇人史文恭?晁盖大仇得报,多亏宋江“死要”那匹千里龙驹。可见,他的烦恼另有因由,后来种种迹象表明,晁盖的遗嘱才是他的烦恼所在。
 
晁盖遗嘱把宋江降为“众弟兄”之一捉得史文恭者为寨主,宋江得与几十条好汉单个竞争。宋江旧日威风基于倚众恃强,按遗嘱做,他就无力可借,无势可乘。如果来一个有望当寨主的新人,他烦恼的死结就会解开。不是宋江有意让位给他人,而是树一个假想敌。有了卢俊义这个“竞争对手”,宋江就摆脱了与数十人争位的困境。原来的争位局面是多极的,宋江虽为一极,但绝无优势。请来有竞争实力的卢俊义,格局就变了。多极一下子变成两极非卢即宋。其实,卢俊义本无意与宋江竞争,只是宋江频频让位,硬是把卢俊义塑造成假想敌的形象。宋江抬高卢俊义,是不让众好汉出头,逼卢俊义扮假想敌角色,又是拉拢众好汉为自己出力。这一压一拉,梁山众好汉不知不觉就被排除出角逐之列,沦为宋江得位的工具。宋江下了卢俊义这个棋子,争位的死棋就活了众多的竞争对手成了他的支持者。这样一来,就算卢俊义是强龙一条,也敌不过宋江这地头蛇了。这一招实在高明宋江先利用卢俊义压服众好汉,再利用众好汉反制卢俊义。怪不得宋江一直放着梁山榻边的仇敌不管,千方百计要卢俊义上山,甚至不惜一再调兵遣将过州冲府远征千里之外的大名府?
后来攻打曾头市,卢俊义不得做前部先锋而其他好汉捉得史文恭,功劳便算在宋江名下。不巧的是,仇人撞到卢俊义手里。按晁盖遗嘱,梁山要尊卢俊义为寨主。可宋江偏要“商议”立寨主之事。所谓“商议”,就是说此事还有待定夺。他虽提到晁盖遗嘱,也推卢为尊,但所列的理由却是,论相貌、出身、才干,梁山众好汉谁也比不上卢。这实在是以退为进,挑拨离间。假如宋江诚心拥立卢俊义,何须多费口舌,遵遗嘱办即可。这本是一件极明白的事,被他缠来绕去,弄到要拈阄打两州府。晁盖的遗愿于是乎蜕变成形同障眼法的儿戏。通过作弊,宋江名正言顺坐上了梁山泊第一把交椅。
宋江是个成功人士。他盗忠义之名行不义之实,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众好汉未能看穿他的权诈。可悲一百多条汉子栽在这么一个人手里而不自知是他们的淳朴和忠义成全了伪君子宋江。作者描写宋江得志,其用心不可谓不良苦。
怅望千秋,萧条异代,身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我们能不透过历史的灰尘,向粱山群雄长长发—声浩叹﹖(黄明清摘自《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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